端午节里忆五村
发布时间:2019-04-09    

编者按:童年的故事,快乐多多,怀念多多。而幼时成长的地方,更是一个人记忆萌发和情愫抒发的绝妙场所。对于本文的主人公而言,天大的老五村,实在承载了儿时太多的记忆。从文中,你会看到,尽管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的精神依然富足,亦有如诗如画般的美丽人生记忆。只是,岁月或许永远年轻,但人生已然老去,这恐怕是人生中的一件悲伤之事了。

五村记忆

岁月如歌

时钟停摆在小时候的五村

当年的孩子

笑着玩着

走着看着

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

过了知天命的年龄

掩不住心中久违的过往

寻找最后一块红砖

和最后一抹晚霞说话

星灿灿

月弯弯

水潺潺

眼前现出的

分明是天津大学老五村的一草一木

那一瞬间

我一定回到了天大

回到了五村……

凡天津大学的老人都记得五村。对我而言,五村就是儿时留下过满满记忆的五村,上世纪七十年代好玩而又发生过许多故事的五村。

当年的五村,东边是天大六里台沿卫津河的铁栅栏围墙;北临碧波荡漾的大湖,与老师大北院遥瞻相望;西边,在当年的五村粮店和菜店平房后,是一个面积更加广阔的大湖,湖水清澈如碧,细波漾漾,极为动人心魄;五村以南,沿大操场一直向西,经学一食堂、木工厂、游泳池,过一座小桥,就进入了六里台学生宿舍区,再继续前行就到达了六里台小广场,小广场北面隐于大片学生宿舍楼之中的家属楼,也同属五村。

六里台校门就建在五村东北角,门外横跨卫津河的是一座白桥,如同今天的七里台桥、八里台桥一样,地标作用甚至比前两者更重要。校门外的8路公共汽车,两端终点站分别是八里台南大校门和天津东站,是天南大两校人员最依赖的交通线!

从六里台校门走进天大是一条并不宽敞的水泥路,遇见的第一幢建筑是水泥路南侧的东平楼。很多人不知道,这座楼是日本人盖的。1919年左右,日军在天津设立“骑马会”及养马场,养马场就选址于现在的天津大学大操场。当时六里台不仅地势低洼还有许多湖泊、坟地、窑坑,又因为土壤盐碱庄稼地也不多,日军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垫高和平整了那块土地,并同期建起了养马场附近的三幢建筑,东平楼便是其中一幢。

过东平楼水泥路向左转弯(南),开始进入五村腹地。路北是数排三层高的红砖楼,很像今天的连排洋房,偶尔可见攀附在墙壁上的爬山虎,掺杂着牵牛花或紫藤。再往前是大片平房,五村粮店和副食店(菜店)便处于西端临湖位置,是居民们购买粮食蔬菜的不二去处。

小时候,脖子上挂把家门钥匙,下午没课时便被家长指派去菜店排队买菜。当时副食品供应紧张,每家每户都要凭副食本按月购买火柴、糖、蛋、肉、食用碱、肥皂、烟酒、大白菜等,购买应季蔬菜虽然无需副食本,但只在每天下午三四点钟才由乡下农民赶着马车送达菜店,因此孩子们必须提早去排队,否则就可能就买不到新鲜蔬菜。排队买菜绝对可以锻炼了孩子们的耐性,两小时,三小时,或者更长时间都得坚持等下去。后来,男孩子发明了砖头排队法,每人在自家的菜篮子上压一块砖头代表自己排队,由此获得短暂的自由,聚起来玩会儿烟盒游戏。

每月24日,是凭粮本领取粮票的日子,次日便可凭粮本购买下月粮食。因此,每到25号,五村粮店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买米时,粮店职工用白铁皮制成的容器称重量,然后对准前面一个漏斗作势就要往下倒,这时你必须赶紧用自家的米袋子紧紧箍住漏斗出口。那个年头的小孩子也不容易,谁不曾有过把粮食漏满地的经历呢?那时的粮食价格,多少年都没变过,白面每斤一毛八分五,梗米每斤一毛五分六,机米每斤一毛四分七。当年几乎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够吃,每逢粮店运来山芋,无论大人孩子都奔走相告,因为按规定一斤粮食定量可以买五斤山芋,当时很少有人家放弃这种凭空增加粮食的美事儿!

那时,我家住五村甲字楼,每次买东西回家总要经过一个叫小墨河的水塘。河边有棵歪脖柳树,一根粗壮的枝杈舒展着伸向河面。夏日里,我曾无数次在树下卖冰棍的老奶奶那里花五分钱买冰棍,无数次骑上那根伸向河面的枝杈美美地品味我的奶油冰棍。那一刻,柳枝轻摇,水影婆娑,知了在耳边永无休止地鸣叫……幼时不懂得“唯美”、“祥和”这样的词,现在想想,不正是一幅自然生成的水彩画儿么?正是那种“我在树上看景,人在景中看我”的悠然境地!

临近甲字楼一侧的小路上长有一排粗壮的杨树,树冠很高,甚至高过二楼窗户。暑假,有人在树下放上小桌,摆上茶壶茶碗,有时还切盘萝卜,大人们坐在板凳上聊天,或者下棋。太阳落山后,乙字楼西门口摆放着一个大木桌,小朋友们就趴在上面做功课。中秋之夜,许多人家不约而同地坐在板凳上赏月,小桌上当然少不了甜月饼,有时还会摆上葡萄。当时,政治空气浓厚,如此典型的资产阶级情调难保不被找麻烦,也许甲、乙两楼早就自然形成一个相对真空的小环境,人们多以平常心视之!

每个礼拜六晚上,六里台小广场都会放映电影。天刚擦黑,各家男女老少就说笑着带上板凳早早赶来,大人是为了占块好地儿聊聊天,孩子则满场飞奔追逐嬉闹。当银幕前坐满时,有些人就跑到银幕后面看“反片”。曾在小广场上看过一部《银球飞舞花盛开》的影片,讲述的是中国参加世界乒乓球锦标赛荣获佳绩又结交国际朋友的故事。在那个红歌如潮的时代,这部影片中的歌曲显得十分清新悦耳,以致散场时,许多人在不由自主地哼唱“歌如潮花如海,我们的朋友四方来,亚非拉人民心连心,友谊的花朵遍地开……”。关于礼拜六的小广场,我的耳边还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个孩子高喊“夜战白桥啦!”。所有人都意识到,今天的电影怕是演不成了,你听,都夜站白瞧了嘛!

如今,有关五村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老五村北面的湖泊在九十年代初被彻底填平,在上面建起了北五村小区。想想当年碧波荡漾的大湖和长土堤,今天依旧清晰无比的在眼前晃动,仿佛昨天刚踏青归来。记得当年每到冬夜,遥远的湖面上总响起一下下的凿冰声响,那声音透出几分空灵,由耳鼓直入心房,仿佛远山寺院里传出的钟声,像听着催眠曲般款款如梦!年长后才知,那是工人们凿下一块块自然冰储存入冰窖,待来年夏天供各单位降温之用。

童年,人的一生中清水无香的日子,快乐多多,记忆多多,怀念多多!而从童年走向少年的那段傻傻的日子,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天津大学老五村!我深知一切都回不去了,岁月永远年轻,我们却慢慢老去。当时光到了该散场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变得安静了……

(文/汤智)